“你也知道，京城這地啊，多的是富貴閑人，他們沒事就喜歡舉辦詩會畫會的來取樂，這鬥畫大會啊，顧名思義，就是比誰家的畫好，誰家珍藏的名畫值錢，你說，這些人是不是閑得……那啥痛。”

那啥，何問語在梁都長大，什麽粗野的話沒聽過。此刻見男子明明性格豪放，可又要維持自己貴族的形象，這樣別扭的樣子，讓他不由的笑了起來。

見何問語笑了，男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，然後很一本正經的道；“其實這樣也很不錯，不然哪會有這麽好的地方讓我們去蹭吃蹭喝。”

“那也要有本事蹭才行”，美婦人又出聲道；“鬥畫大會雖然說什麽人都可以參加，但是你得有一幅畫啊。”

“這其中又是什麽講究？”何問語問道。

“鬥畫嗎，當然是畫兒了。去參加鬥畫大會，說難不難，說簡單也不簡單。他們的條件只有一個，要帶一幅精品畫故去。而且這畫還不能是買的，要麽是自己畫的，要麽就是名家遺作。你說這種東西，哪是我們平頭百姓能拿得到的。”

“這樣啊”，何問語喃喃道，心裏覺得自己沒戲了。何問語畫的符咒挺靈的，但是畫畫……沒碰過這種東西。

何問語正失望著呢，就聽到男子突然開口道；“不過，每一個參賽者，可以帶一名仆人進去。”

何問語眼睛一亮，看著男子問道；“你會畫畫嗎？”

“這有何難？”白衣男子一笑，轉而問美婦人，“夫人，你這裏有紙和筆嗎？”

“公子要作畫嗎？我家相公不才，是秀才出身。家裏別的沒有，紙和筆是有的。我這就去給公子拿。”

不一會兒，美婦人就拿出了紙墨，又擦了擦桌子，才將紙墨小心翼翼的放在上面。她牽牽衣袖，才鄭重的將紙打開，又添了一些墨水，這才對著男子躬身道；“我家先生說，這是最適合畫畫的宣紙，公子盡管取用。”

看到紙和筆來了，男人這才起身，伸了一個懶腰後漫不經心的走到紙墨面前。他看了看紙張，先用拇指輕輕撫開宣紙，觀察了一下紙質，發現紙張很不錯，才展顏笑著讚嘆道；“你家相公眼光不錯。”

老板娘聽了男子讚美自家相公，比聽到別人讚美她還要高興。她開心的躬身，笑著說道；“我家相公說，有什麽需要的，公子請直接告訴小婦人。”

“勞駕了”，男子對著美婦人抱拳道謝，這才將鎮紙壓好紙張。他沒有用筆，直接用手指粘上墨汁，開始在紙上作畫。

他姿態肆意，想到哪裏就畫到哪裏，那行雲流水的動作，讓何問語看癡了。婉若游龍乘雲翔，翩若驚鴻，書上說的這幾個字，大約就是如此吧。

何問語看著男子，不知道是看男子手中的畫兒，還是看男子這個人。那白皙的手指和黑色的墨汁形成鮮明的對比，對上那張沈凝認真的艷麗臉龐，如一副最濃烈的水彩畫，讓人忍不住沈淪。

何問語沈淪了，他突然明白一個道理，原來，愛上一個人，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。他不由得苦笑了一聲，愛上誰不好，為何要愛上他？

想通這一點，何問語竟然冷靜了下來。沒有了剛才的仿徨無措，沒有了心慌，雖然還是忍不住盯著男人看，忍不住想讓時間走得慢一些，但是，他能控制自己了，能淡然面對男人了。

對於何問語而言，動心，僅僅是動心。他不會因為這樣的動心就纏著男子不放，也不會因為這樣的動心，就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。

何問語明白一個道理，有些東西，就適合永遠的埋在心底。

美好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，何問語只覺得眨眼的功夫，男子就將畫畫好了。

“好了”，男子舉著沾滿墨水的手指，垂眸端詳著桌子上的畫。

他的側顏非常的美，立體又清秀，有一種文人瀟灑的風骨。

何問語很想再盯著男子看，但他不敢。他心裏明白，自己對於男子而言，就是路邊的野草。而男人，註定會成為天上的烈日，發出灼灼光輝。

有那麽一瞬間，何問語突然有些痛恨自己能看透他人命運的能力。若是，他不知道男人的將來，不知道男人的身份，他想，他肯定會嘗試著靠近男人，但現在，他連靠近的勇氣都沒有。

男人畫的是一副冬日雪壓青竹圖。畫風簡練，筆風淩厲。特別是左側的題詞，鐵筆銀鉤的字體，讓人想象不出來，這樣鏗鏘有力的字竟然出自容貌瑰麗的男人之手。

“好畫”，何問語真誠的讚嘆道。

“走吧，咱們去參加鬥畫”，男子到院子中央的井邊勺了一瓢清水凈手，又從衣服裏拿出帕子，將手仔仔細細的擦幹。

何問語在旁邊看呆了。這男人，真的是矛盾得可愛。你說娟秀，他又性格豪放。你說他豪放，他身上又有一股子貴族矜持的氣息。你看他擦個手，動作優雅得讓何問語一個女人都感到慚愧。

這人，真是一個奇怪的人。

“走吧”，男人將帕子疊好放進口袋裏，招呼何問語離開。

“還沒簽名呢”，何問語看著畫上沒有寫作者的名字，好心提醒男子。

“不用簽名，這只是畫著玩的，還不配簽我上我的名字。”

何問語；“……”

都說愛一個人時，那個人身上是沒有缺點的。在何問語的眼裏，如此高傲的男子，竟也透著傻傻的可愛。他忍不住笑了，可這笑容還沒維持一秒鐘，就沒有了。因為何問語想到，在男人眼裏，親手畫的畫兒都不配簽上名字，那他何問語呢？一顆野草又算得了什麽？這樣想著，就算何問語心性淡漠，也忍不住有些傷感。他自嘲了笑了一聲，眼睛有些發酸。

“你還楞在那裏幹什麽，小妞兒，快過來”，男子見何問語半天站在那裏不動，就朝他招著手兒。

若是別人喊他小妞，何問語肯定會生氣。但被男子這麽喊，他卻甘之如飴。他無奈又苦澀的笑著，腳不由得朝男人走去，像被狐貍精勾了魂似的。

突然，男人噗嗤一聲笑了起來，一邊笑還一邊指著何問語道：“你這是怎麽了？變成呆頭鵝了？畫兒呢，我們去參加鬥畫呢，你怎麽不拿畫。”

何問語一時沒反應過來，男人忍不住嘆息，語重心長的說道：“你不會讓我拿著畫吧？你要知道，我是主人，你是仆人。你什麽時候見過主人抱著畫兒，仆人像大爺一樣空著手的？”

何問語又是一楞，終於回過神來，他深吸一口氣轉身回去，先將酒錢給了美婦人再慢慢將桌上的畫收拾好，這才快步跟上男子離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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